关灯
护眼
    从四川到南京列车上的,只坐着寥寥数人,接近年关,行脚跑商的也是等大年十五过来,才会再出来做生意活计。从成都到南京共三千多里路,坐火车也要一到两天的时间,这恰好是今年的最后一趟车了,车厢内剩下的几人,都是赶着回家吃一顿年夜饭的外乡人。

    或许因为只有寥寥数人,他们凑在一起,各自谈起各自的家乡,或是比起家乡的美食,或是期待着回家有一桌团圆饭,这些人一年到头恐怕也只有年关才能回到家中,与团聚,这是他们一年里最期待的日子,是他们的盼头。即便只有几个人,各自拿出一点带回家的东西,相互交换着,彼此吹嘘着一年来各自的见闻,或喜或悲又一年,是富是穷也归家。一下子也能够把这冷清的车厢变得热闹起来。

    可是这一派热闹气氛之外,冷清的坐着一个光头大汉和一少年,他们对桌而坐,一路无言。少年的目光总是透过一点点的玻璃,看向窗外的世界,这是他第一次坐火车。这蒸汽的怪物拉着他正通往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城市,南京。

    少年正是虞小楼。

    就在今早,病虫儿和药虫儿把虞小楼送到了对面的光头大汉手里,光头大汉一句话也没说过,他不凶悍,总是笑眯眯的,虞小楼却害怕他。虞小楼时不时偷瞟着光头大汉,他总是笑眯眯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可是没人找他聊天,他也不找别人说话,他甚至不看着虞小楼。

    虞小楼只知道光头大汉是个有钱人,他穿的皮大衣发着亮光,细腻细腻的,一双羊毛靴也擦得干干净净,大衣的里面是精心打扮过的西装马甲,还有一根金色的链子横在他圆滚滚的肚子前,一段金色的怀表则放在马甲兜里。

    光头大汉不像是南京那种地方养育出的人,甚至都不像长江以南那地界儿的人,他很高,比王豹还要高,还要壮。虞小楼看到,他的手指却很修长,极为漂亮。病虫儿告诉虞小楼,光头大汉在南京开着一间最大,最豪气的酒楼,年底将至,酒楼要做上那么几十桌的年夜饭,缺人手,所以病虫儿和药虫儿把他卖给了光头大汉。

    虞小楼知道肯定没这么简单,人贩子哪都能找,他没必要大老远跑到四川来找药虫儿,何况药虫儿只是个郎中,不是人贩子。

    可他没有问,没必要问,他终究会发现其中有什么名堂的。

    天色渐暗,列车员推着滚车,上面是刚做出来的饭菜,这是这一节车厢才有的待遇,这是最好的一节车厢,饭菜装在铁质的盒子里,路过光头大汉面前时,他取过来两盒,把一盒推向了虞小楼。

    虞小楼整好饿了,他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拉着饭菜,他觉得好吃极了,到底是一等车厢的饭菜,实在是好吃,他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坐在对面的屠佛只是简单吃了几口之后,便把那铁盒放在了一边,脸上笑眯眯的神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皱着眉头,看向虞小楼。

    有钱人就是毛病多,虞小楼心里想着,接着大快朵颐起来,车厢里剩下的几人也吃着提供的饭菜,停下了交谈,一时间车厢里便安静下来,只剩下咀嚼与吃下美食的感叹。可是那光头大汉却再也没动过一口,他环绕了一圈车厢内的重任,摇了摇头,竟然从身旁的箱子里拿出两个馒头出来吃。

    光头大汉吃着馒头,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散开了,一对眼睛又玩成了一条细线,他又恢复了那笑嘻嘻的神情。

    “难不成这有菜有肉热腾腾的饭还比不上你的两个馒头?”虞小楼停下筷子,看着光头大汉的举动,实在是不明白问道。

    “你尝尝?”光头大汉把馒头掰下来一下快,塞到了虞小楼的手里。

    虞小楼摸了摸,除了比一般的馒头软了些,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虞小楼照常塞进了嘴里,咀嚼起来。

    他的舌尖上好像划过一道闪电,刺激到了他的味蕾,这馒头入口便有一股清香在口中流窜,咬下第一口只觉得绵软却不散,在虞小楼牙齿下有弹性的不断被嚼碎,却没有一颗碎渣冒出来,即便被嚼碎,馒头还是紧致的连在一起。

    再咬下第二口的时候,这馒头里冒出一股浓郁的肉汁香气,却丝毫不腻,与之前的清香融为一体,只觉得口中一阵清爽,却又不失吃下了肉汤的满足感。

    第三口、第四口、如此的感觉不断复加着,越嚼越馋,明明吃着最普通的干粮,可是虞小楼的口水越来越多。咀嚼到了最后的时候,口中的小块馒头顺着虞小楼的喉咙滑进了他的肚中,将那肉汁的浓郁和清香的气息一同带走,却停在了喉头到脖颈的位置,久久不散,回味无穷。

    虞小楼舔了舔嘴皮子,他的食欲已经被激了起来,他再低头吃那铁盒里的饭菜时,只觉得这饭菜五味都杂糅在一起,什么也尝不出个好坏来,米饭也不够香软,如同嚼沙般,也推开了那铁盒。

    光头大汉点了点头,似乎对虞小楼的反应很满意。

    “你这馒头......能不能再给我半个?”虞小楼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吃饱了,但是方才吃了那一小块馒头之后,却还想再吃。

    光头大汉笑嘻嘻又递给虞小楼半个馒头,虞小楼接过来连声谢谢也来不及说,就一口咬了下去,这一次,浓郁的肉汁香气更盛,彻底弥漫在虞小楼的口中,馒头皮上散发的清香却只是淡淡的留在唇齿之间,香软而紧致的馒头在虞小楼口中不断的咀嚼着。他的脸上露出了和光头大汉一般笑嘻嘻的神情。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馒头?虞小楼自打咬下第一口,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如果每一个馒头都这么好吃,他就不会再惦记烧鸡了。这馒头太香了,半个馒头被虞小楼几口便吃了个精光,脸上却还是一副回味无穷,意犹未尽的样子。

    光头大汉又拿出一竹筒来,这种古朴又粗糙的东西十分不符合这光头大汉一身精致又赶新潮的打扮。他拧开了竹筒的盖子,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又舔了舔嘴皮子,好像好喝极了。虞小楼眼巴巴的看着光头大汉,目光全都停在他手中的竹筒上。

    虞小楼觉得这光头大汉拿出的东西都是神器的宝贝,能比得过烧鸡的馒头,这他方才喝下去的东西,又不知道有多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