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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如同骄阳,难以直视又无所不在。

    赵告擦干净了陛下身体的血迹,那些鲜红的血液随着生命的流逝而冷却,干成血渍晦涩地成为龙袍上的装饰。那片深邃的汪洋已然干涸,死气腾腾的暮气空洞着凝望。

    赵告起身,那令人恐惧的眼神盯着他,他走过来那眼神瞪着他。

    颜色较深的官服穿他身上,是寒冬腊月里打湿的棉袄,紧紧裹住无法挣脱的桎梏。

    “陛下,睡吧。”

    赵告跪下,惊惧被自己溶化成水,腾腾的目光温柔而眷恋,他拍着陛下的肩膀,仿若哄孩子入睡。颤抖着伸出手落在失温的尸体上,冰冷的死意叫他颤抖,深埋的恐惧再次冒头,他颤抖着整个身体如同痉挛。挨上陛下的眼皮,他一抹。

    睁开!

    这一刻,他的呼吸都停了。急速地喘着,激动惊惧到死白的唇,开合,张呀、发抖,他再次伸出的手颤的更甚。

    “咿呀~”

    赵告死死咬住嘴轻微怪叫一声,另一手握住颤抖的手腕,深呼一口气闭上眼睛再次一抹。

    陛下的死目陡然猩红,不甘,遗憾,愧疚,帝王最后的霸气.....拉扯成滔天的巨浪劈头盖脸打下来——哗啦!

    “啊!!!!!”

    赵告鬼叫慌不择路往后退着,书桌、精美的碗盏、奏章.....噼里啪啦巨响。

    他脱力般瘫倒在地上,再没有了挣扎的勇气。

    “不要,不要啊,别看我.....”

    赵告的眼泪无法控制地决堤,浑身湿成一滩散发恶臭的污水,他勉力地挥舞着手,不敢睁眼,低低哀求着。

    “陛下,车内发生何事,请容臣进来。”

    辒辌车外头周齐的声音带了急色。

    车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阴郁的阳光随着缝隙挤来。就像是阴暗角落里突然亮起的光,刺得人无法睁眼。赵告已经看见周齐粗糙的手了!!

    倘若她真的进来,自己的一切,就真的灰飞烟灭了,急急急!!!

    “陛下,臣失礼了”

    车门的缝隙越来越大,周齐阴魂不散的声音就响在身后。

    “嘭!”

    车内唯一完好的茶盏准确无误地砸在周齐趴在车门的指上,门被砸的合拢,周齐的手被砸出一片鲜红,饶是如此她亦不敢怠慢固执地扒着门。

    “陛下息怒,陛下....”

    直到门内响起震天的磕头声以及赵告带了哭腔的哀求,那扇门总算关闭。

    当死亡的恐惧离开后,赵告宛如一条死狗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唯有耳边簌簌坠落的水汽宣告他刚与死亡的距离。

    冷静下来之后,他毫不留情地狠甩自己几个嘴巴,把自己打到耳鸣,打到唇角破开淌血也不罢休。

    当外头风沙扯出呼号,当阴沉沉的红日落下,直到夕阳的尽头,他方才出来。故意整理好散乱的衣袍,束好的发垂着,看起来像承受过王者怒气的后果。

    他一出来,便看见周齐被包扎好的左手,她低着头,好奇的目光似猫,带着无法言说的窥探,时不时抬头。

    “周将军,您受累了。”

    赵告拱手,扯了扯自己破烂的嘴角,“嘶~”伸手碰了碰自己肿起老高的脸。

    “陛下服食了丹药,有些……你们伺候的时候更要当心啊。”

    他不再说话了,被欲望吞噬后的眼膜拜太阳下落的方向,是如此坚定。

    周齐悄悄觑着赵告的神色,庆幸自己这个莽妇没有开门,心里一阵阵发憷:还好,就差一步。

    这些年来陛下迷信方术,身边总围绕着炼丹的术师,他们每隔几天便会神神秘秘地进献丹药,从前,陛下多好的人啊。虽说杀伐决断,散发的王霸之气令人仰望,可她从来没对谁胡乱地发过脾气,那可是天子之怒啊,何人可承受。

    周齐摇摇头,自从陛下服食丹药之后,性格愈发古怪了,好像一不小心雷霆之怒就会落到谁身上,咸阳宫里随时拉出打杀了的寺人尸体。

    “传膳吧。”

    天光越来越暗,驻跸之地亮起了灯,赵告立在官员前头,小太监躬身端着食盒进了辒辌车。

    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响起:

    “红烧鹿尾一品”

    “鲜笋火腿煨熊掌一品”

    “金丝鱼翅羹一品”

    “清炒鲍鱼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