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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嘎”

    是夜,乌鸦落在树枝上,扯着破烂的喉咙嘶哑。黢黑的身体与夜色融合,尖利的喙淬着光。孤高的月牙儿苍白如失去半张脸的死人,发着没有温度的白光。白日喧闹街道安静,偶有几声守夜人的梆子回荡。

    “嘎嘎”

    又是几声喑哑的低叫,油亮的羽翅张开,飞往可怖的囹圄。高墙内,阴暗潮湿,空气浑浊,血腥气经久不散,连火光也带着彻骨的寒,凄惨哀嚎不绝。

    “昔我往矣”

    那人被绑在邢架上,身上没一块好皮,结痂的新痕被生威的鞭子抽打后再次狰狞破开,地上一片殷红。

    “吵死了,不就打几鞭子,别人挨打是嚎叫,偏你特殊,挨打还唱歌,就你那破锣嗓子,难听死了。小古你找什么东西把她嘴给我塞住了”。

    说话的是个叁十好几的精壮女人,做狱卒打扮,腰上配了刀,她一边用手掏耳朵,一边鄙夷往旁摆满酒菜的桌子走去。

    “张头,快来喝杯水酒,这更深露重的劳烦您来这一趟了。”较为瘦弱的女人殷勤端起斟满的酒杯站起来,递给她后道:“您说这丫头究竟犯了什么事啊?前些日子都没人管,这些天又提溜出来”

    张头喝了口酒冲她摆手,深望着桌上的烛台讳莫如深;“快别提了,就为了这死丫头,我遭老罪了。”她把酒杯重重一放,还不解气,夺过瘦女人的酒壶“哐哐”往嘴里倒。

    这件事还得从曹香的好友陈牢头说起。

    周逗逗被捕后,一直被压在郡上陈牢头负责的囹圄里,说来也奇怪,人抓进来好些天了,上面下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众人谁不知道周逗逗是郡守大人最喜欢的马夫,往日里多多少也受过她些恩惠,大伙不想也不敢去为难。

    是单间住着,好酒喝着,小菜吃着,有事没事放出来溜达几圈,就连唱小曲的郎君也悄悄送进来供她解闷。

    若说小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过着也挺好,偏偏那天来了个人,全身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指甲盖都不露一下,通身气派。就连掌管囹圄的大人也得低声下气陪她个好。

    张头和陈牢头悄咪咪躲到一旁吃瓜:

    “哎老陈,你说这个人什么来路,能让咱头这样陪着。”

    老陈吐了口瓜子皮,“不知道,反正我们惹不起。关我屁事。”

    “可她去了关押周逗逗那间”

    “妈呀,坏事了”

    陈牢头还想溜进去看看,可牢房被神秘人带来的侍从围的是里叁层外叁层,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掌管囹圄的大人见她在外面探头探脑居然斥责她别捣乱。她在外面焦急的等待,就如挂起来拆了骨吹胀气周身刷了烤酱的鸭子,排队入烤炉前的焦灼。

    天上的太阳从笑嘻嘻变成哭啾啾,落山又上山的,那个神秘人才出来。

    从那日以后,一切都变了。陈牢头被调开,由张头负责;周逗逗的好日子没了,不分昼夜上刑。多好一妹子能吃能睡的,上刑没几天就萎了,身上没一块好地。老陈悄悄来过几次,躲在一边偷听,施刑的人总问她什么郡守账簿对不上与他人勾连

    周逗逗硬啊,老硬了!

    那些人一开始还跟她商量着,“周头,您随便吐点,我随便动会儿,咱交差就行。”她偏偏不配合,回回嘴闭得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视死如归盯着人不退半分。

    上完刑的周逗逗被人扔在污秽的监牢里,每每清冷的月光从高墙破窗潜进来的时候,她都费劲地拖着自己如烂肉的躯壳,仰倒在月光下,破烂的唇角翕动,胸膛如凿烂的风箱。低低哼那首小调“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干涸刺耳的歌声总伴随带血的咳嗽,只有唱起这首歌,她整个人才能放松,脏乱的发、血污到看不清五官的脸,在月光下平静,恬淡。她仿佛在想着什么人,什么地方,是比她生命还重要。

    老陈会悄悄来看她,有时带了伤药,有时带了吃食,将她抱在怀里絮絮叨叨,什么夏日已尽,秋来了;什么潇禾曹香再想办法营救她周逗逗从来是不答话的,自顾自地哼那首歌。直到老陈说,刘野回来了。

    她不再哼歌了,没有指甲盖、露出深深白骨的指,用尽全身力气抓握老陈的衣袍,本就不干净的衣袍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不不不要管我不要不出去我死这里”

    周逗逗的脸痛的扭曲,神情却是少有的认真,整个人痛的佝偻也近乎执拗的表达。

    老陈如何不知道,周逗逗的事水很深,连郡守都没露面了。光凭刘野这些人救不了,很可能一着不慎,全都滚进去。可周逗逗是曹香托付给她的,她们和她们的情意也很深。

    周逗逗就这么熬着,日子一天天过着。老陈听说她们花了好多的金银,走了很多关系。这事逐渐冷下来,渐渐地没人管她了,她就像是被猫啃咬过后遗忘的老鼠,独自在角落里苟活。

    老陈用着曹香送来的伤药,看着她满身的伤好转结痂。在她能站起来走动的时候,噩耗再一次传来。

    有人发了命令,不要周逗逗好过。令人头发发麻的刑罚如流水一般,再一次上了她的身。

    火苗贪婪地舔舐木材,发出霹雳吧啦声响;鞭子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哼;喝酒吃肉的划拳声

    “哟,老陈来了。”

    张头喝的醉醺醺直往来人怀里栽,瘦弱的女人还留有一丝清醒,想起身打招呼,陈牢头将两个盒子放在桌上,冲她摆手。

    “听说老张来上夜,我来看看。”

    她指了指还在挥鞭子的女人大声道,“新来的,快过来吃肉。”那人虽停了鞭子,却不敢过来,局促的盯着陈牢头怀里的张头。

    “嗝!”老张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酒嗝骂她:“还不滚过来,老陈都说话了。嗝,都谢谢老陈啊!”

    “谢谢陈头!”

    那女人走过来,如饿狼扑食般抓起肥鸡,撕了油亮的鸡腿就咬。

    老陈端了碗鸡汤走过去,将刑架上那人的发拂开。没有生气的污脸、没有聚光点的瞳孔,她放轻了声音,“逗逗,我来了,我带了鸡汤,你你喝点吧”

    周逗逗的脸微微转过来,并不聚光的眸子扫在她脸上,破烂的嘴张了张像是在说什么。老陈凑过去,她听到喑哑干涸的嗓子,“走走老大别救”俄而,老陈眼睛湿润酸酸涨涨,有液体要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