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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我如常上朝。和清宫经过清扫,已经恢复原样。只是殿中还浮动着血腥的味道,提醒众人昨日那场浩劫。

    逆娴没有登上凤座,她坐在一旁临时新加的椅子上,这让人很是意外。逆娴脸色格外黯淡失神,天子驾崩,天下吏人,三日释服。诸吏依次上书平乱,丧制等事,逆娴神情有些游离。基本按上奏所述准奏,也无人询问太女为何不即位。

    下朝后,我去看了赤朱。他一夜未眠,京中秩序已经趋稳。户部派了官员协同他安排受扰百姓居所。谈及逆悬,他道此人早些死了也好,无耻至极,昏聩凶残。我私下同他言商太女举止。赤朱道,“太女平庸,国路坎坷。”我赞同他的观点,又道逆雅有通敌之嫌。赤朱道,“蕖之,新帝即位后,我必请命去收复雁南关。”我亦赞同。思及逆雅出征之事,也不知又会起何祸端,我不由担心。看赤朱还在忙碌,我回了府。

    刚到府门,家侍报钱太傅来了,阮雨在待客。我的状元名号,是钱太傅遴选的。我出仕,她也曾力荐我为高官,虽说那时我最终只成了个九品研墨官。说来她算我的恩师,今日她会到我的府上,我不由诧异。

    更没料到的是,钱太傅此番来,既是为了我,也是为了阮雨。我到正厅的时候,只见阮雨手中拿着一道圣旨。钱太傅道,她已知阮雨是逆安帝的五皇子。逆安帝曾将这道手谕交付于她,若是女帝不在了,就将这道圣旨给阮雨。我心中觉得女帝这安排有些怪异,太傅已经年届六旬,而女帝正值盛年。

    钱太傅看出我的疑惑,道这道圣旨,若她不在了,会交给她的嫡女,从前的礼部侍郎如今的礼部尚书,完成逆安帝的托付。我释然。

    这道圣旨上,是将江南富庶五省每年朝奉给予阮雨,世袭罔替。阮雨道,“箫能,这圣旨其实我们成亲前,陛下就要给我爹。你也知道,我爹是不会要的。”

    我了然颔首,问钱太傅,“太傅大人,这圣旨太女是否知情?”

    钱太傅道,“自是知道。当初拟完旨,太女和四皇子陛下都曾知会。”想来也是,我也只是要个确认。太女正夫是钱太傅嫡孙,太女之事钱太傅应该都知道。

    钱太傅又道,“五皇子,这道圣旨是陛下的心意,体恤你多年流落在外。陛下如今归天,老臣将圣旨交付于你,如何定夺,完全由你。箫侍郎,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我见她一脸沉痛,料想不是好事,“太傅大人,您请说。”

    钱太傅道,“怪事年年有,本朝特别多。三皇女谋逆,朝上刺杀陛下,简直闻所未闻。”我道,“三皇女想来是受了别有用心之人的鼓惑,以她平日作为,我也不曾想到。”钱太傅叹道,“陛下不幸驾崩,已是大乱。老臣更无奈的是,太女殿下不肯即位,她要出家。”

    我大惊,钱太傅续道,“箫侍郎,我知道你必会大惊。这事早晚都会举国哗然。”

    我稳定了情绪,道,“太傅大人,太女殿下想必是昨日失亲,受了些影响。您再劝劝她,国不可一日无君,她怎能此时退缩。”

    钱太傅道,“不忌讳的说,太女娶我嫡孙为正夫,我比谁都希望她能称帝。昨夜苦劝良久,她方答应,三日国丧后剃度。”

    我实在理解不了太女的心思,虽说她的举止我早暗觉惊奇。我还在思量,钱太傅又言,“箫侍郎,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女执意不能即位,眼下能堪此任的唯二皇女。然……”

    我见钱太傅欲言又止,替她道,“然二皇女涉嫌通敌,故国将大乱。太傅大人,您是想说这些吗?”

    钱太傅一声长叹,“箫侍郎,你说的不错。太女说,她不想再弑手足,她这太女是早已不想做了。太女如此心灰意冷,确实也不能胜任国君之位。”

    “太女既然不愿即位,她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安排就出家。如若那般,她也算误国了。”我直言不讳。

    钱太傅道,“箫侍郎,你所言甚是。太女道,四皇子堪任。”

    逆拥是有野心的,我看得出。不过真到了这一日,我仍是不能接受。不是说他能力不及,而是世人眼光不能容忍。若是真能不顾世俗,我爹又怎会委屈自己,庆之又怎会委屈自己。我道,“如此大逆是要大乱了。”

    钱太傅道,“若非别无他法,老臣也不愿此事成真。”

    我看了看阮雨,他一直静静的坐在一旁。他垂首,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我一时无言,啜了口茶。钱太傅道,“今日来,是希望箫侍郎能辅佐四皇子称帝。”

    我又看了眼阮雨,他依旧垂首。

    见我无言,钱太傅叹,“箫侍郎,你和四皇子的恩怨,老臣也是知道一些。当日陛下觉得四皇子太过张扬,颇有野心,但他和太女姐弟情深。陛下想早日为他择一妻主,日后辅佐太女执政,也是良策。不瞒你说,你那届遴选状元,实则也是为四皇子遴选妻主。”

    此事我已知情,阮雨侧目,看向太傅。

    太傅道,“箫侍郎,当日老臣觉得你文韬武略出众,堪称栋梁。陛下却一眼看出你志不在朝堂。无论如何,凭了那篇策论,那番应对,陛下,四皇子和老臣均选了你为状元。老臣希望你早担大任,陛下却让你做了个九品官。说来,只为了让你和四皇子多多相处,期望你们日久生情。”

    “老臣知道,陛下曾为你和四皇子指婚,你二人却都拒了。陛下那时已有隐忧,担心四皇子野心太过。后来发现,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听了钱太傅的话,只觉这些事,虽都在近两年,却像很久以前。

    钱太傅的声音再次响起,“到了前些日子,陛下曾找老臣问话。老臣一听,才知箫侍郎要娶亲了。陛下说,四皇子苦求,要陛下为他和箫侍郎指婚。陛下道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四皇子只道,‘不曾想过,难以割舍。’便跪地不起。陛下让老臣劝四皇子,既然箫侍郎心中无他,何必强求。四皇子回说,‘不尝相思,不知相思苦,不想日日苦,惟愿慰相思。’四皇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性子极强,从不服软。他能叫一个苦字,老臣也能体会他的心思。老臣于是劝陛下,四皇子年纪尚小,不知自己要些什么。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既然这般苦求,想来是已经明白真心。陛下不悦,但终是爱子心切,答应了他。”

    “后来的事,老臣也没料到。箫侍郎要娶的,竟是流落在外的五皇子。陛下的心,竟也是偏向五皇子。老臣听说,陛下为了防止四皇子破坏你们的亲事,将他锁在了重华宫。”

    我忆起太女曾让我去看逆拥,想必那时他已被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