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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逆拥连着说了我十几次混蛋,飞檐走壁,飘然而去。

    我回到房内,无法入睡。展开白衣公子的画像,心中惆怅。我的生命中,其实一直渴望遇到那样一个人,他清雅而温暖,和煦若四月暖风,高洁若七月白莲。他可与我默默相对,亦能与我琴瑟和鸣。他愿与我相伴白首,不离不弃。我想那终究只是一场奢望,如我爹那般出色的男人,最终也弃我娘而去,我又有什么理由相信这世上的美满能够天长地久。所以我宁可视这世间大多数男子为土中黄泥,我宁可一人茕茕,只影相伴。

    只是那一天的残荷边,他回首看我的那一刻,我方觉人生难得今已得。相守难,相遇不易,这世上真的有那样一个他,让我遇见,我的心中,只余庆幸。只是一切如梦,他的出现,若昙花一现,浮云一掠。我揣测过他的身份,若他是大家公子,早该成名,而我未曾有过耳闻。若他是云游的隐士,我与他,相逢何期?

    相遇过后,我曾去过曲院几次,无论是黄叶漫天,还是风雪满城,我都未曾再遇见他。我暗笑过自己的守株待兔,不过除了在原地等他,我别无他法。我想我该去曲院再多一些,那样,我会多一点机会再遇见他。而若再次重逢,我一定要知道,他是谁。有时想想真傻,那天我怎么会就那样轻易的让他走了,徒剩一天胜似一天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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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朱近日的应酬越发多起来,他来我府上的次数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他告诉我,三皇女逆悬请人向他提亲,而他已经回绝。

    那天,赤朱微笑着看我,“蕖之,想有个好妻主,真难。”我看着他眼角的疲惫,回道,“阿朱,可不可以不要再执着。这么好的你,很多女人都很喜欢。”

    赤朱正色,“蕖之,你呢,可以放弃吗?”我摇了摇头,赤朱一笑,笑容极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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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去曲院的次数越来越多,沐休我会整天的待在那里,而平日放衙后,没有应酬,我也会去待上一个时辰。我的异样,被我娘发现。她知道我喜欢上一个不知名的男子,没说什么。福音依旧在大门旁的耳房等我,他煲的汤,种类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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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逆安帝二十年,三月二十七,那一天,我终于知道他叫阮雨,一切如梦一场。

    那天,原本是逆拥的生辰。不曾经历,无法想象一个皇子的生辰,竟会如此人潮涌动。巳时我到达逆拥的逸然宫时,里面已经济济一堂,坐无虚席。院子里,毗邻的宫殿,已经辟做临时的待客场所。我想太女的生辰,至多不过如此。

    逆拥坐在主座,一旁围坐了很多朝中大臣。曹尚斐在他的左右忙前忙后,苍白的脸上难得泛着笑意。锦上添花,当不差我一人。思及此,我将准备好的鸡血石印章送至礼品处,转身离开。

    我走出逸然宫不到两步,逆拥身旁的一个近侍走了过来,轻道,“箫大人,殿下说了,他的生辰您可以不送一两银子,但今日宴席不结束,您不准离开。”

    不准离开?逆拥真的太霸道,明明在人前,他都与我形同陌路,又何必强留。本欲离开,忆起那夜他曾说过多次等我,今日又是他的生辰。想了想,我坐在了隔壁的宫殿里。谈天说地,插科打诨,与相识的官员言笑,时间过得也快。

    逆拥今日请了梨园的名伶来唱了几出戏,又让宫里的乐师演奏古曲。雅俗共堂,十分随意。晚膳的时候,我留意一看,三位皇女与三位皇子都来赴宴,与逆拥同席。各地藩王也都派人来朝贺,而宴席之上,全是五品以上官员,及代表一二品大员庆贺的嫡女。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场合,以往我娘是从不会给皇女皇子送礼,我娘会赴的,只有女帝的生辰宴,而礼物,也只是寻常。若皇族的生辰宴席都是如此,那我娘这么多年,的确很难得。想想也是,我娘从来就说,做事秉公执法,做人无愧天地。其他的,当顺其自然。

    我正恍神,耳畔传来琮琮琴声。轻灵悠扬,恬淡逍遥。这琴声,我只听一人能奏出这等意境。阮儿,他也来了?我四顾,临时搭建的戏台后,拉起了一道纱帘。隐约可见一人坐在帘后抚琴。本想再分辨,突觉有人在注视我。我抬眼看去,逆拥隔着几重席,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他扫了几眼,便转过头去,与一旁的太女交谈。

    我收回目光,专心用席。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琴声淹没在嘈杂中,依旧悠然。宴席过半,酒酣耳热。一阵激昂的琵琶声忽然响起,我抬起头,发现戏台上苑彦已然站立。他今日着了一身金色长袍,宽大飘逸。眉间点了金色的牡丹花钿,华贵清冷。他一出场,原本嘈杂的人声小了许多。

    随着琵琶声的抑扬顿挫,他或飞纵若轻云蔽月,或飘落若流风回雪。一曲舞毕,他退了下去。片刻,阮儿和苑彦出来,立在主席一旁,斟酒侍奉。主席不时传来笑声,我想一定是阮儿又在说笑。生辰请伎子来侍奉,逆拥一个皇子这么做,真让人不解。不再理会,我只品肴谈天。不过须臾,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抬眼看去,苑彦若瓷的脸庞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他立在三皇女逆悬的身旁,神情愈发冷冽。逆悬看着苑彦,叱道,“什么清倌,一日为伎,终身为倡。端什么臭架子,手都不让碰,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四周寂静下来,苑彦紧咬薄唇,看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