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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过后,我和赤朱情谊如昔,以诚换诚,不究情缘。

    时光如梭,转眼三月十六。这日是我的生辰,恰逢沐休。一大早,我娘如往年一样心情低落,我知道她又在想我爹。给我娘敬茶后,我乖乖的坐在一旁听训。我娘盯着我看了半天,叹了口气,“能儿,你今日便满十九。福音的事,你考虑的如何?”

    纳福音为侧夫的事,我娘提了很多次,这半年更是频繁。前几日她又问过我,大有我年满十九必须娶夫的架势。我知道,福音是个好男儿,心地善良,容貌俊秀。可我心中没他。于是我道,“娘,我不想娶阿音,在我心中,他永远都是弟弟。风萧萧说过今年等阿音满了十七,就会来提亲娶他。”

    我娘失望的看着我,“能儿,福音这么好的男儿,你怎么就一点不上心。风萧萧说要娶福音,你以为福音就会答应?”

    应该会答应吧,毕竟福音从来都很乖巧,这男大当嫁,风萧萧也绝对会是个好妻主,品貌皆是一流。我看着我娘,我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能儿,你也不傻,这感情的事,怎么一窍不通。人家福音的心早就系在你身上,你一点不明白?你的脑袋难不成是榆木做的?”

    这是我娘第一次骂我笨,我着实委屈。福音对我好,也是因为我是他的小姐。哪有我娘说的那么严重,我辨白,“娘,阿音一直当我是小姐。”

    我娘挥了挥手,“能儿,你下去吧,早晚你会明白。今日你生日,娘也不想多说什么。”我拿着我娘给我的大红包,安静退下。

    ◇

    ◇

    因了兵部左侍郎的官衔,这朝中大大小小来给我送贺礼的官员,也有一些。应酬完访客,已是中午。赤朱和风萧萧等我多时,福音相陪。赤朱送了我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花纹古朴,削铁如泥,一看便是上品。我本觉得这匕首太过贵重,谁知赤朱笑着说,“蕖之,这匕首用来打猎杀野鸡,应该不错。”我见他有意贬低这匕首的价值,遂不再推却,“阿朱,杀鸡焉用牛刀,这匕首,还是用来削鹿肉,拆虎骨比较合适。”赤朱笑而不语。

    风萧萧送我的礼物,竟是根男人用的绯玉簪,并祝我今年能送出去。我自是笑纳,这玉质地很不错,当是值不少银子。自福音十四岁起,他送我的生辰礼物一直就是亲手做的从里到外一套新衣,区别只在于那衣服的针脚越来越精细,小衣上绣的花纹越来越繁复。这新衣,我一早已经换上。

    我们四人去梨园听了两出戏,在望江楼用罢晚膳。长夜漫漫,坐在望江楼里的我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消遣。风萧萧说今年当去个新鲜的地方庆贺生辰,可这顺安城早就被我和她逛的熟稔无比,哪还有新奇。冥思苦想良久,赤朱突然说道,“蕖之,上次你说鸿门的花魁唱曲极好,不如我们去听听?”

    风萧萧和福音一脸诧异的看着赤朱,赤朱面色坦然,续道:“蕖之,你不是答应过要去看苑彦公子,上次见他舞的极致,还真想不出他唱曲会是什么模样。”风萧萧和福音闻言,两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的看着赤朱,饶有兴致。

    我轻咳一声,“阿朱,唱曲好的是阮儿,就是上次我们在鸿门遇到的那个花衣男子。他也是鸿门的花魁。”

    赤朱一怔,“蕖之,鸿门竟有两个花魁?那阮儿公子声音听着很动人,若论容貌只能算中人之姿,他也是花魁吗?”我点了点头。赤朱沉思片刻,又道,“蕖之,不知怎的,我总觉得那个阮儿公子看上去有些奇怪。但仔细想想,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你可有同感?”

    阮儿奇怪吗?的确,以他的姿色,称花魁着实不符。可若论才艺心机,我觉得他要胜出苑彦许多。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大半年,我遇到的奇怪之人,着实不少,女帝,逆拥,逆娴,曹尚斐,就连苑彦,仔细想想,也有些匪夷所思的举止。也许在他人的眼中,我也是有些奇怪的。不再深思,我再次点头,“阿朱,阮儿是有些奇怪的,不过才艺出众。我们就去鸿门听曲,至于能不能请到他,还真的不好说。听说鸿门的花魁很难请。”

    “小姐,我也去吗?”福音一脸不可置信。“去吧,阿音,你不是最喜欢听曲吗?那里的男儿唱的真不错。”我回道。福音眨了眨大眼睛,想说什么,终没出口,点了点头。

    风萧萧一脸捉狭,“蕖之,我说你和苑彦公子交情不一般,你还不承认?”这算哪跟哪,我真的和他不熟,见我欲辩驳,她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没什么,你只是答应过要去看他。”赤朱和福音都注视着我,我拍了下桌子,“走,我请客。”

    ◇

    ◇

    戌时,青楼中最热闹的时候。鸿门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忆起阮儿曾唱过的《枉凝眉》,旋律优美,很是缠绵凄婉,不知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曲子。不过他实在是个贪财的主,要听他的新曲子,估计需破费颇多。一年一次,要听就听最好的,罢了。我想到这,已向鸨父递了银票。鸨父看了看数额,满意一笑,道,“箫大人,老奴这次可是记住您了。阮儿公子正在见客,我帮您问问。您今儿不去看看苑彦公子,老奴看他待您可是不一般呐。”

    想起上次与苑彦的尴尬触碰,虽他是伎子,我还是该向他道个歉。但今日,还是算了。我笑道,“今儿我只想听听阮儿的曲。”鸨父殷勤的将我们安排在大厅里一处空桌,片刻小厮回道,阮儿愿意见客,只是还需等上一个时辰。既然来了,等等就是。

    福音新奇的看着舞台中央上身着纱衣的男子,衣衫轻薄,身材毕露,白皙的脸上爬上一抹绯色。周遭的女人们也时不时的看向他和赤朱。我方觉在这大堂里带上他们两个男儿还是不妥的。女人们不带男人进青楼,一来自是为了方便,二来正经男儿来这里恐怕也会觉得尴尬。我看向赤朱,他面色如常,平静的看着舞台上的歌舞。风萧萧将椅子向福音靠了靠,恰恰遮住别人投向福音的目光。

    过了大半个时辰,小厮来请,只说阮儿已经在等我们。进了雅室,阮儿起身,依旧一身花衣,笑脸相迎,“箫大人,风大人,二位公子。”我听着他声音有些沙哑,觉得奇怪,遂问,“阮儿,你不舒服?”

    众人皆一脸诧异看着我,我方觉和阮儿说话,似乎太随意了些,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阮儿笑道,“箫大人好听力,方才实在躲不过,被硬灌了两壶胭脂醉,嗓子是哑了。”

    风萧萧一脸失望,“阮儿公子,我们可是特意来听你的曲,今日是箫大人的生辰。”

    阮儿又是一笑,“风大人,我的嗓子是哑了些,不过不妨碍唱曲的,至多难听些,大人们多包涵就是。”转身面对我,拂了半身,“箫大人,阮儿给您拜寿。您生辰能来听阮儿唱曲,阮儿觉得很荣幸。”

    我看着面前俯下了身的男人,他不再牙尖嘴利,声音沙哑,我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压抑下那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我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了他。阮儿看了我一眼,缓缓接过。

    众人坐下,赤朱问道,“阮儿公子,你方才说的胭脂醉,是酒吗?”阮儿笑道,“公子,您说的对。我称您大人好,还是公子好呢?箫大人似乎说过您是护军参领。”赤朱亦笑道,“阮儿公子记性不错,我叫赤朱。不知那胭脂醉有什么特别之处?似乎没听过。”

    阮儿微笑,“赤大人,胭脂醉是大胭国的一种秘酒,一般只在青楼里售卖,故而您没听过。这酒入口香甜绵软,后劲极大。特别之处在于,这酒整个酿造过程都是未婚13-18岁的男儿来做,据说酿这酒的男儿,必须容貌俊秀,饱读诗书。喝这酒,就如看到清新俊逸的娇俏男儿,甜美,略带些香艳。”

    这说法听着真新奇,也不知是否属实。我看向风萧萧,她摇了摇头,看样子也不知道。毕竟风萧萧去青楼的次数也不多,只是应酬。

    阮儿续道,“箫大人,我这话是不是说的有些过了?”我奇怪的看向他,发现他看着福音,而福音的脸已经通红。

    福音一直是娇憨守礼的,其实阮儿这番介绍也不算什么。我笑道,“直言无妨。这位是我的弟弟,福音。”

    阮儿笑道,“箫大人,您身边的公子,个个都是极美。”我看了看赤朱和福音,轻咳一声,“阮儿,那就来几壶胭脂醉吧,尝尝是否名副其实。”阮儿点头,小厮伶俐的下去准备。

    “箫大人,您今日想听些什么曲子呢,是否要看舞?”阮儿笑问。我看向赤朱,他摇了摇头,于是我道,“阮儿,有琴有曲就够了。我只听过你的《枉凝眉》,很不错。捡你拿手的唱几支吧。”

    阮儿点了点头,将琴放在一旁的琴台上,拨琴唱曲,几曲下来,众人皆听得如痴如醉。听罢那首《枉凝眉》,福音的眼圈红了,他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姐,这曲子好凄婉。”我用帕子擦了擦他湿润的眼角,“好好的,哭什么。都是假的。”福音羞涩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