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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熬粥简单,不用费多大功夫,盖上砂锅盖子以后,蔺白用帕子擦着手走出来。

    芜荑就斜靠着廊下金丝楠木翠玉柱上,目光远远看着,不知道具体落在哪儿。

    蔺白将擦手的帕子叠好,放在膳房门口放花瓶的一个高几上,走过去站在她身旁。

    芜荑闻声回头,“煮上了?”

    “嗯。”蔺白锋利喉结滚动,有些话到了嘴边又绕了回去。

    芜荑漂亮的杏眼认真注视着他的眼,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她的眼神认真又犀利,深棕色盯得久了仿佛沁出丝丝漆黑了,深邃的让人内心深处无处可藏。

    蔺白喉结动了动,心虚眨眼,撒谎:“没有。”

    芜荑偏过脸去,移开目光,声音波澜不起:“好,我在院子里坐会儿,你忙吧。”

    这话要说出口,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蔺白嘴巴紧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

    入夜,两人都待在书房,蔺白抄写着芜荑给他写的心法,芜荑则在窄边一侧慢斯条理地看书,夜明珠照的室内通亮,毫不费累眼。

    芜荑看的是一本杂记,内容简单无物,单纯打发时间用的,一本很快就能翻完。

    看完最后一页,翻过去,一片深蓝的纸张有些晃眼。

    芜荑将深蓝封皮阖上,桌角上放着几本摞好的书,手里的杂记对准那一摞边角齐整放好,明光下,蔺白手下的一页也刚好抄到最后一个字。

    她出声拦住蔺白要下翻的动作,“今天就抄到这儿吧,心太乱了,抄不好的,白费无用力气。”

    蔺白抿唇,赧然放下笔,墨干的很快,不用担心洇污,便直接合上了手里的抄本。

    芜荑一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书合上后,她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房间休息吧。”

    蔺白点头:“好。”

    出了房门,外面带着花香的清风拂面,蔺白没顺着回廊走回去,而是走到了庭院里,驻足在那一片空地上。

    他出门后,芜荑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已经合上的窗牖,通过一条不宽不细的缝隙,看着外面玄色身影。

    片刻,她放下窗,走到自己卧房那一侧,一路上用薄纱遮盖上几颗较大的明亮夜明珠子。

    房间里昏暗下来,只有几颗略显单薄的珠子和月光照亮。

    芜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手捂着脸,平复烦躁的心绪。

    蔺白一直站在院子里,冷风吹透了衣裳,身上透骨的凉。

    他仿若未觉,仰头看着天上的皎洁月轮,忽然,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轻微吱呀声。

    他闻声惊讶回头,正对上芜荑看过来的视线。

    她穿了件月白衣裙,长摆宽袖,盈盈一握的腰间一条坠玉宫绦系着,层层叠叠的长裙稍微扫地,头发没仔细束,用一根翠玉簪松松垮垮挽着,脸颊两侧是滑落的发丝。

    正殿房门重,她双手抓住门棱,只开了比她宽一点的大小,放下胳膊,看了眼蔺白后屈膝微蹲,从门后拿了盏灯笼出来。

    灯笼是凡间常见的那种,斑白宣纸糊着细薄竹篾,里面一盏蜡烛幽幽燃着,烛火在黑夜中跳跃晃动,只能照着一点地方。

    芜荑是极注重外表面貌、搭配适宜的,甚至还有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潜意识里的仪式感。

    就像此刻,花前月下,衣袂蹁跹,提灯漫步,是极文雅的场景。

    蔺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整的这个,惊讶于她为什么会出来,下意识解释自己在这儿的原因。

    “我……”他顿住,脑袋空白,想不出可以说什么。

    芜荑一手扶着门,一手提着灯笼,跨过门槛,徐徐走近。

    蔺白声音很低,她却听到了,“你什么?”她问。

    芜荑个子只到蔺白肩膀还要再低一些,虽然两人离得不近,她还是需要仰起头来看他的脸,月光下脖颈修长莹润。

    蔺白欲言又止,芜荑平日里喜欢果断利落,眼下不怒不烦,安静等着他张口。

    终于,蔺白突破心底桎梏,低下头,从喉间挤出声音,低声喃喃:“我想请求大人帮凡间一把,免受疫病之苦。”

    芜荑很难形容她听到的声音,内疚、羞愧、茫然、挣扎、自责。

    话一旦说出口,就不再艰难,蔺白抬起头,目光不再躲闪,重复道:“我想请求大人帮他们一把。”

    芜荑知道,让一个自尊心极强、以君子大义要求自己的男人放下身段,通过请求他人的牺牲来成全自己无力支撑的悲悯这件事,是有多难。

    攀附而存在,是他以前看不上的行为。

    她现在不能明目张胆与四神对立,以及背道而驰,四神要凡间犯乱,她要实现目的,只能利用蔺白。

    他开口,她才能因为‘宠爱’他去做。

    说实话,芜荑不能保证蔺白会提出请求,现在他提了,她却也跟着内疚。

    心闷闷地往下坠,苦痛的人喘不过气来。

    芜荑直直看着蔺白的眼睛,里面是挣扎后的疲惫与复杂。

    就在蔺白以为她要拒绝自己的时候,她粲然一笑,答应下来:“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