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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谢家,阖府上下都知道,大小姐入了祠堂就得是一夜,这个时候可不能上前招惹。

    程柔嘉想到这便不由笑了,思虑间竟驻足在了祠堂门前。

    微风恰起,暗紫色的衣摆跟着晃动,她的脸上带着悲怆。

    十七年前,她也曾彻夜跪在这里。

    都说程府嫡女为夺夫君竟连生两子,却自食其果致身子亏损,两年都下不来床。

    可程柔嘉本人却是甘之如饴。

    因为她的丈夫,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丈夫。

    谢安之家出名门又高中状元,与她情投意合,也曾立下过“只卿一人”的佳言。

    那时的谢家与先皇关系笃厚,先皇也时常来微服私访到谢府做客。也正因此,程柔嘉见过他许多次。

    不得不说,那的确是个平易近人的皇帝。

    可奇怪的是,他每次看到自己都会有意无意地往自己的肚子上瞧。一开始,程柔嘉不懂为为何,直到那日。

    “柔嘉,你为谢府诞下两子,功不可没!”

    谢老太太那时就爱笑,说话时也总眯着眼睛,慈眉善目得紧。

    “母亲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

    自古以来,家中主母能诞下儿子都是天大的好事,她还连育二子,如此这般,府中定不会以孩子为借口逼安之纳妾了,程柔嘉笑得温柔且骄傲。

    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我与你父亲商量着,给安之抬个妾室入府,不过你放心啊!就是为了让她生个女儿,等孩子出生了就抱在你这里养着,到时候那女子你”

    余下的话程柔嘉没太听得进去,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她不惜亏了身子是为了什么?不过就是为了堵住纳妾的理由。

    可如今,她最敬爱的婆母却在她还没好全的时候跑来告诉她:你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而且很快,她便给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你父亲与圣上私下定了婚约,这贵妃诞下的皇子与咱们谢家未来的女儿是要结亲的。你也知道圣上有多宠爱贵妃,这般承诺就是咱们谢家的荣光,亦是你父亲百年之后皇室给谢家的保障啊!”

    “就不能等一等吗?既然是谢家的女儿,那必然得是嫡出”

    谢老太太自以为善解人意地解释道:“小皇子如今已经已有四岁,这年龄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最迟后年定让那女子生下女儿,那时你身体也养好了,正好由你来抚养。”

    她的迟迟不作答让谢老太太也无法再多说,只是次日一早,程家当家的,也就是自己的亲父便以探病为由来了谢府,可带来的却并不是宽慰。

    “若是因你一人坏了全局,那就莫要怪为父心狠了。”

    程平世子女众多,一生高位又最懂得权衡取舍。作为他的女儿,程柔嘉又怎能不明白此话中的深意呢。

    生在名门哪有尽如意之事,可程柔嘉做到了。

    她知晓谢家老太太心软仁慈,便跪在祠堂前整整一夜。但她深知自己也不能真成了那拦路虎,所以她只是恳求婆母再给自己一年时间,若是一年内她怀不上孩子便遂了其愿。

    犹记那夜,明明是盛夏风却是刺骨的寒。恰逢谢安之被派去儋州治理水患,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无人可依。

    好在结局不算太坏,谢老太太答应了她。

    而她寻遍名医,最终以终身不孕为因结了乾元二十年的果,顺利诞下一女,取名懿德。

    程柔嘉承认她对这个女儿心怀怨怼过,可当她看着孩子一日日长大,眉目间有了自己的影子时,她便再也怨不起来了。

    她所有的严厉和不满都是为了女儿日后站在那权力中心时,能应付得来。

    可这样的自己又何尝不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亲手将她送上了一条根本不由她的路。

    所以,婆母错了,他们都错了。

    她对这个强求来的女儿,更多地是愧疚,余生都得用来偿还的愧疚。

    寅时未到,偌大的谢府便已亮起了烛火。

    今日是大摆筵席之日,府上下人也都早早忙碌起来。但行至中间地带时总会慢一些,生怕扰了里头的人休息。

    奈何谢懿德向来浅眠,饶是下人们再体恤主子,也还是皱着眉头喃喃渐醒:“玉骨。”

    暗影垂下眼眸,低声道:“回小姐,玉骨去前厅帮衬了。”

    “何时轮到她做这些,将人叫回来。”

    谢懿德说着便抬腿下了床榻。如玉的面容上满是不耐:这玉骨,脾气倒是愈发见长。

    “小姐。”

    直至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谢懿德也未曾去瞧,只是淡淡开口:“今日打扮得庄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