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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女生,一定能考上神官吧?龚小娥无限伤感地想着,我就不行。

    心里沉默两秒,龚小娥就抓狂了。神官算什么啊?不过就是一个类似秘书的职业吗?说好的不屑呢?说好的不屑学好六界史呢?怎么心里还是那么稀罕呢?

    龚小娥本质是别扭的,体现之一就是心口不一。明明很想要,却偏偏要傲娇地说不稀罕。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想要又得不到,所以就拼命地贬低它,好让自己在“得不到”这个事实明显地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不那么伤感,就像是在给自己打一剂预防针。

    龚小娥踮起脚尖看了看教室里面。她现在就一米五二的个子,踮起脚尖也不能靠近阳光。

    她看不见一个个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刷刷”地记着笔记,连他们的班主任也无影无踪。唯一可以看到的就是演讲中的柳姓女生。

    这个女生龚小娥也注意很久了。在龚小娥心中,该女生也属于“完美”之类,只是和蒋西是不一样的完美。

    首先,她的名字很别致,姓柳,名雨笛。龚小娥初中入学在礼堂前面的十二份分班名单中苦苦搜索自己名字的时候,就被她的名字闪瞎了双眼。因为她名字是龚小娥最爱的古风。多亏了她的名字,龚小娥才找到和她在同一班的弱弱的自己的名字。

    那时候,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幅画——晨光熹微,清风拂柳,细雨蒙蒙。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静静伫立在湖边。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和在风中轻轻飞扬的发丝。但那一袭白,在雨中渲染了一圈光晕。想必她的面颊也是十分美丽的吧?出神凝望烟雨朦胧的湖面许久,女子轻轻捧起了手中的玉笛,吹奏出悠扬的曲子。

    不,也许不是这样。龚小娥脑海里的图画被抹去,一只毛笔又开始在她本来就很空白的脑海里游走。几秒之后,她又脑补出另一幅画面——一只竹笛孤零零地被放置在石台上。为什么它会那么孤独?也许是因为醉酒的主人蹒跚离去,而将它忘记。这时,竹笛旁的石头忽然被浸湿,而出现一小团深灰色的水渍。然后,又一团,再一团……下雨了。整个石台都被浸湿了。世界很安静,淅淅沥沥的雨声充盈在耳。但是,好像还有什么声音。仔细一听,竟然是竹笛发出的音符。低头一看,原来是雨滴正好落在笛孔上。这雨,正在演奏吧?音符不成曲调,但是莫名地好听。就像天女百无聊赖地用仙仙玉指轻叩手边的玉盘。不由得让人怀疑,这笛子被留在这里,其实是谁的刻意而为吧?

    不是“雨中吹笛”,而是“雨滴奏笛”。龚小娥想,啊,我太有才了。雨滴真的能吹响笛子吗?龚小娥给了这想法两耳光。在这样的意境面前,为什么还会想到这么肤浅的问题?

    后来看到柳雨笛本尊后,龚小娥明白,名字和本人可能真的没太大关系。她很高。才初三而已,就已经有165cm,比龚小娥高了一台阶。并且,她身材十分标致,该有的地方都有,该没的地方都没。这是不需要身高差,就能让肉球娥仰望的。她好像还会跳舞。

    百年名校北关中学,除了学业,向来也重视各种活动,比如高三以外每个年级的在礼堂举行的元旦晚会。高三则是因为耽误不起,所以把元旦晚会挪到了高考以后,成为了远近文明的北关毕业典礼;其精彩度、内容的丰富性以及话题性已经达到了直播间粉丝数量超六位数的程度。当然那是后话了。

    初一的十一班初来乍到,孩子们之间也不太熟,所以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合唱。

    到了初二的时候,就由柳雨笛以及她的朋友们全权负责。排练的几天每天都弄很神秘,参演的将近十个人好像每天都在教学楼里没人用的多媒体教室练习。龚小娥很好奇他们到底打算演什么,但是她和柳雨笛他们不熟,面子问题挡在那里,就不好意思去探班。只有听他们朋友圈里的人回教室后说到好像是跳舞。后来正式演出的时候,柳雨笛穿了很酷的露脐机车装,整个礼堂都被她的一段热舞solo燃爆了,就连龚小娥也尖叫了两声。这是很不得了的,龚小娥平时的声音低得跟小学男生一样。

    再者,她是一个时尚的弄潮儿。北关中学向来是只要不过分出格,发型、服装都由学生自由发挥。有优异成绩的加持,柳雨笛这学期刚刚去做了个卷发,耳朵上有让轻微近视和高度散光的龚小娥看不清楚数目的耳洞。她的穿衣风格也很国际范。初一刚开学的时候她刚好坐龚小娥前面,龚小娥对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红色渔网针织套头衫、黑色吊带和大片雪白的后背。

    龚小娥明白,柳雨笛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不仅仅是成绩,从口红色号在龚小娥眼里只有偏橘和偏粉两个颜色这点也能看出。想到这,龚小娥不甘心地借着玻璃反光,捋了捋自己不成形的碎发。

    柳雨笛总让龚小娥觉得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也是一种高贵气质。刚刚说到,初一的时候柳雨笛是龚小娥的前桌,但她从来没有主动回过头来正眼看龚小娥一眼。龚小娥觉得,如果对于她来说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她就不会去做。干脆又果断的女生。

    她的朋友们也是,个个都有很特别的感觉。龚小娥心里很早以前就把柳雨笛和她的所有朋友们列入了自己永远无法靠近的人的名列。

    龚小娥透过教室门上的玻璃看着柳雨笛新做的卷发,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身材又好,成绩又好,打扮也那么好。龚小娥能做的只有不靠近她。她不清楚,如果靠近柳雨笛,自己的嫉妒之焰会不会灼伤她完美的肌肤。

    龚小娥垂头丧气了。她好像再也无力踮起她小小的脚尖,浑身无力地靠在门上。大大的头和木门相撞,发出“咚”的一声。龚小娥僵在那里,不敢再有任何动静。

    会不会有人来开门,然后柳雨笛走下台来,把她提上讲台,继续她的演讲:“下面让我们来分析失败案例”……

    龚小娥屏住呼吸,努力维持着大头贴着门板的姿势,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还好,除了柳雨笛演讲的短暂中断,没有其他异动。

    龚小娥hold住自己的呼吸,把自己的大头无声无息地拉了回来。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龚小娥差点低呼“我不要当反面教材”,并转身一个扫堂腿。

    还好,在她有所行动前,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还挺好听的男生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龚小娥泪都快开心出来了。她摆出自己觉得最美的微笑回头,果然是程意。

    程意好像刚打完球回来,全身汗涔涔的,有青春期男孩出汗后独特的“青春味”,背着自己的单肩包。

    在龚小娥的恋爱脑中,那就是“男人味”,她的心中被爱意充满。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程意问。

    龚小娥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但她看不太见程意的眼睛,所以无法确认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原来眼睛小也是一种情感表达上的残缺。

    龚小娥惭愧了。就因为没有主动打电话给程意。她好像没想过为什么程意不主动打电话给她。

    她垂着头,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我妈妈在听家长会,我不敢走。”

    对了。说到妈妈,龚小娥忽然来了灵感。于是她就势拉着程意的衣袖来到他们班教室的后门,拼命地蹦了几蹦,确认她妈妈在她的位置上黑着脸之后,十分开心地对程意说:“你看,从窗子数过来的第三组第五个位置,那就是我妈妈!”

    程意的视力很好,几秒就锁定了龚小娥所说的位置,然后说了一声“哦”。低头才看到龚小娥好像有所期待地看着他。

    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问:“怎么了?”

    龚小娥收回自己兴奋的目光,说“没事没事”。

    程意想了想,告诉龚小娥他今天要跟他爸妈吃饭,就不和她一起了。龚小娥有点失落,还是点了点大头。

    但她还是很开心的。

    ——这下子,也算程意见过她的家长了吧?她跟程意,就算八字有了一撇吧?

    由于她太开心了,以致于她一直在教室外面傻笑,而忘了在她妈妈散会之前逃跑。所以她被妈妈逮到了,挨骂了。但她还是很开心。

    华丽丽的初三生活正式开始了。

    数学科代表丽丽影将新座位图贴在黑板上后,便引起了围观。龚小娥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去,才上前寻找自己的新归属。然后她傻了眼。

    首先,整个教室的布局从二人同桌变成了三人同桌。丽丽影替班主任解释,这样每一排可以从坐八人变成坐九人,缩短最后一排到黑板的距离,造福近视的同学。

    龚小娥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自己左边是墙壁,右边,作为唯一直接关系到自己的同桌,那一栏上赫然打印着传说中的柳雨笛的名字。因为是最后一排,所以后面没人。前面有人,但是有什么人,龚小娥已经不在意了。

    她只觉得那张简单的座位表上,不断有寒气从她名字右边那一格溢出,直逼她自己的单元格,将她嫉妒的火焰冻结了。

    就在这时,她觉得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呆呆地转了一下头,顺着直觉看向视线来处——教室门口。

    在那里,她的班主任,同时也是他们初三(十一)班的数学老师,贺强,正准备进来。

    贺强,人称北关强哥。两年前毕业,被学校作为优秀毕业生推荐到了北关,带的第一届学生就是这个十一班。

    看上去二十五的年纪,平平无奇的年纪;身高看上去175+,180-,平平无奇的身高;体型看上去不胖不瘦,肩膀略不舒展,背略微驼,平平无奇的气质。

    若说北关贺强有哪里不平平无奇,那大概就是在他有型的眉毛下总戴着一副黑色框架的眼镜,后面一双狭长的小眼总是炯炯有神,闪烁着一切与数学有关的计算与无关的算计的狡黠光芒。

    即便当下的大众审美标准是以眼大为美,但贺强的人格魅力总让十一班的孩子们自欺欺人地觉得他是个大帅哥。

    虽然班级管理方面总是一笔带过,大小事儿都常常丢给他们的副班主任,不太具备班主任的气质,但他的数学课,就连龚小娥也(偶尔)听得进去。传闻贺强本科毕业就因为过于优异而被他的母校推荐到了北关就业,而龚小娥他们正是贺强带的第一届学生。

    可能你还记得,龚小娥是很怕自己很差的科目的老师的。在这些老师面前,她总觉得自己问心有愧,无法面对他们。

    所以,龚小娥是相当怕强哥的,甚至比六界史的老师还怕。因为强哥是班主任,抬头不见低头见。而六界史老师可能还不记得龚小娥的名字。

    于是,现在龚小娥觉得自己失策了。她竟然与强哥对视了。

    其实强哥的眼睛小,还隔在两片镜片后面,再加上龚小娥近视,本不应该注意到任何视线,但她还是觉得强哥在看着她。

    龚小娥默默地强调自己眼神很不好,特意把眼神游离了一下,将一个没戴眼镜的近视患者的行为特征发挥得淋漓尽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然后退下讲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的新同桌已经就坐了,但是她还没从与强哥对视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依然木讷着。也还好她没反应过来。如果她反应过来了,那还是会木讷着,只是木讷的对象不同而已。

    强哥好像也没深究龚小娥相当明显的逃避他的行为,他很潇洒地走上讲台,双手往讲桌上一撑,便说:“新座位大家也看到了,是不是很优秀?没错这个优秀的座位表就是你们优秀的贺老师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