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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成绩揭晓的前一个星期。晚上,孟今年给奚焱发了一张她在学校时拍的树。她很喜欢拍摄树木和云朵。树木的美是冬夏合宜的。冬天是行草的章法,树桠间被遗弃的巢穴则是俏皮的墨滴。夏天也好,尤其是夕阳匍匐在山际,余晖毫不吝啬地投奔而来,叶子边际淬了一层薄金。她偶尔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看得入了神。

    奚焱很快回复。是叶芝的《驶向拜占廷》里的一节:

    那不是年迈之人的国度。年轻的人

    在彼此的怀抱中,鸟儿在树上

    ——那些将死的世代——在歌吟,

    鲑鱼稠密的瀑布,青花鱼麇集的海洋,

    游鱼,走兽与飞禽,在长夏一季里赞美

    孕育,出生又消亡的万类。

    沉陷于感官的音乐,它们却

    一起将那无龄智识的丰碑忽略。

    孟今年读了两遍,冥冥中有不好的预感。她在对话框里打出一行: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想了又想,又一一删掉,换上两个字:晚安。

    等了一会儿,手机不再嗡嗡震动。她关了灯,抱着诗的余韵渐渐入睡。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她。她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室内还是灰暗一片,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五分钟,但手机显示将近凌晨三点。

    门外是衣着单薄,神色惊惶的母亲。孟今年嗅到了熟悉的恐惧---大厦轰然塌陷般窒息的恐惧。多年之前,她们经历过一次。

    “囡囡,你跟不跟妈妈走?”

    今年愣了一下,她不确定那声“囡囡”是在叫谁。

    没等她回答,母亲涌出眼泪:“如果你不愿意,妈妈还能依靠谁?我的命苦,是上辈子做了孽,可是你是我的女儿,妈妈只有依靠你…”

    今年把她搀扶到床上坐下,让她擦了一会儿眼泪,才问:“郭叔叔出什么事了吗?”

    这时候母亲仿佛恢复了一些理智,语气冷静下来:“就是公司里的麻烦事,他不能陪我出国了。囡囡,你陪我吧,正好,我找了一些留学中介,凭你平常的成绩,很好申请,你叔叔有个朋友的儿子和你一样年纪,也在国外念书,读语言学校。对了,我听你舅舅说,你连雅思也考了,这样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