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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来北往寻常路,人杰地灵是金陵。原是星宿三修行,沉入凡间束小楼。

    天上麒麟原有种,人间疾苦亦难防。金盅底下三颗骰,识辨人心方能了。

    能感诸天星宿召,侠骨肝胆莫要藏。破虏驱恶几出生,人间正道是沧桑。

    仙官落在灶台前,也是食神也是仙。若问英豪今何在,也看小楼也看他。”

    说书人年念完一段开场诗,醒木一落案,全场响过了一声好,他抱拳讨谢之后,这书是说入了正题。

    涂宴楼很少请说书的人来,卖艺的是下九流,有些人家总觉得“宁上绿林落贼寇,不唱人间三曲戏。”,甭管是说书还是唱戏,出名就是一等一的难事,即便享了富贵,那也是看富贵的脸色。

    艺人得有金主养着,老百姓们的喜欢是名,这有金主爱着,才是利。

    这说书的比起戏子,却又要差了不少,上不得厅堂,只能在各个茶馆之间讲些江湖轶闻,这也是好些的,差些的就在街边支起个摊位,赶上晴空万里,或是能有不少人围着听上一听,要是天气差了,风雪交加,这摊子支一天也未必能有一个人来。

    不过这说书的倒也有些优点,他是只讲这时下的真事儿,加以改编,把原本听上去不那么精彩的一件事儿,讲的是绘声绘色,听得人放佛身临其境。之所以涂宴楼能叫来个说书的,正是因为今儿这一段,讲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涂宴楼的少掌柜,虞小楼的事儿。

    涂宴楼从来没请过说书的,最多是逢年过节,请全南京最好的戏班来唱上几曲,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原本能来涂宴楼吃饭的客人,非富即贵,也不屑听什么说书的,可是一听讲的是这虞小楼虞少掌柜的事儿,又都来了兴趣。

    虞小楼破了‘发财’女尸的案子,把中华饭店的勾当公之于众,虽然最后是经理死了,钱一真抢了所有的钱财逃走,中华饭店真正的老板也没了踪影,这事儿虽然了结的不干不净,但是当中情节曲折回转,甭管是冤魂叫冤,还是陈升以死相护,都够说书人编上一大段的了。

    屠佛坐在二楼靠着边儿的座儿上,穿着裘皮大衣,对面坐着的是愁眉苦脸的虞小楼,他悠然自得的喝上一杯酒,夹起一筷子虞小楼刚做出来的蒸鸡,送入了口中。

    “嗯~葱加少了。”屠佛微闭起眼睛,点评着虞小楼的手艺,若是往常虞小楼还能悉心听听,今儿他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虞小楼连喝三大杯酒,探出个脑袋看了看底下的说书人,说上几句,底下便要叫出好来。虞小楼气呼呼的扭过头,盯着屠佛。

    “你把这人叫这儿这不寒掺我嘛!能不能赶紧撵走了!”虞小楼拍着桌子给屠佛抱怨着,屠佛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你听,都给你讲成天上的神仙转世了。”屠佛微微一笑,喝下一杯酒去。

    “您老还听着啦!?我以为你听不着呢,这给我害臊的,他要说这段就算了,那金不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他还得翻出来说!”虞小楼皱着眉,说着也喝了杯酒。

    底下说书的是口吐莲花,虞小楼听得是哭笑不得,这虞小楼赌赢金不涣是他精心算计,加之白靖的配合,少了哪一环都成不了事儿,到了这说书人的嘴里,倒成了天上有仙官相助,帮虞小楼替天行道,是越说越邪乎。

    “呵,你看看,我来南京城几十年了,也没听过哪个说书的讲讲我。你来不过四年出头,都成了大罗神仙了,哈哈哈哈哈!”

    屠佛的笑声爽朗,虞小楼用下巴垫在桌子上,抬起眼蹬着屠佛,也不说话,看着屠佛的筷子正要落下去,一把将自己刚做好的蒸鸡夺了过来,揽在怀里。

    “甭吃了!想吃自个儿做去!”

    “老夫真是瞎了眼,哪家的徒弟敢像你这样。”屠佛笑了笑,放下筷子喝了口酒。

    “我也是瞎了眼,哪家的师父叫人到自家门前寒掺自个儿的徒弟。”虞小楼说完吧酒壶也夺了过来。

    屠佛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探出他的大秃头,看着底下说书的,脸上的神情一时就起了变化,虞小楼心说还不知怎么回事儿呢,也探出头去,屠佛趁着这空当,一下就把蒸鸡和酒全都夺了回来,虞小楼这才反应过来。

    “师父啊师父,您看看,您长的虎背熊腰的,人贼的跟个老狐狸似的!”虞小楼皱着眉,拍了拍桌。

    “你看看你,看着像个猴精,为师怎么也没想到你这么笨。”

    屠佛一筷子蒸鸡,一口酒,好不痛快。虞小楼咬着牙瞪着屠佛,说他气倒也不气,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在厨房里,他二人才像是个严师高徒的模样,到了寻常私下,二人却都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乐此不疲的斗着嘴。

    虞小楼眼看酒肉无望,伸出手从桌上把屠佛的卷烟拿来,点上一支,说也奇怪,他这自从在中华饭店抽了两根之后,竟然还自此对这玩意儿来了兴趣,时不时的总要从屠佛那里抢两根来抽。

    屠佛的卷烟可是好货,可不是市面上卖的货色,是打广州托专人卷好了,一次一千根的给他寄过来。虞小楼也抽的出来,这烟可比他第一次抽的好多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呛喉咙了,虞小楼点起根烟,抽了两口,觉着肚子饿了,又把目光落在那蒸鸡上,却眼看着屠佛要给它吃完了。

    “你看看谁也来听书了?”屠佛眼神朝着楼下,抬手指了指。

    虞小楼顺着屠佛的手指看去,那听书的人里,坐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第一排,身上穿着白色的洋裙,头发打理的精致有型,从侧面看去,那容貌没有一丝的瑕疵,好像是一张完美的脸,她面带微笑,看着台上的说书人滔滔不绝,聚精会神的听着,连手边的茶水也忘记了,碰也没碰一下。

    “我的妈呀!”虞小楼看着那人,立马就站起身来,跑下了楼。屠佛笑着摇摇头,虞小楼看着也挺拔,人也精明,可到了这事儿上,却仍像个小孩子,比起当年十几岁的时候,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台下的女子正是吴晴,虞小楼可受不了吴晴在这儿听人讲述他的事儿,还不如他自己给吴晴讲呢,听着说书人说完,吴晴准得笑他。虞小楼刚下了楼,就被说书人的眼神逮住了,那说书人说了一半,停下了声音,话风一变。

    “刚说道,虞少掌柜健步如飞,轻功绝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牢房里,听着声音就辨了位置,连个人影都露出来,就把两个杀手中的其中一个给擒住击倒,另一个杀手可就慌了,连人都没看着,到底是谁呢?

    说到这儿,想必大家也得好奇,这倒不用担心,这虞少掌柜马上就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你们且看!”

    说书人铿锵一声,定睛一指,就指向了刚下楼的虞小楼身上,原本听的入神的台下众人顺着手指一看,也就全瞅见了虞小楼,台下便响起一阵子掌声来,纷纷朝着虞小楼打起了招呼,虞小楼挤了个笑容出来,抱拳回礼。

    可是他这心里,不知骂了这说书人多少遍,心说这不给他找事儿呢嘛。

    吴晴也看向了虞小楼,笑着冲他点点头,吴晴每每一笑,两个眼睛就会眯起来,虞小楼便觉得好似喝了好几壶酒似的沉醉,连路都走不动了,他朝着吴晴使着眼色,却又不想被其他人注意到。

    虞小楼眨着眼,头一个劲儿的朝着一边甩着,吴晴心领神会,缓缓站起身来,朝着虞小楼所在是方向走去,虞小楼先行了几步,这涂宴楼算得上吴晴的第二个家,自小就从这儿长大,就算没人引路,她也知道该往哪里走。

    “喂!虞少侠害羞啦?”吴晴脚步轻快,追在虞小楼的身后,到了后院,喊了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