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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第举子告主考官舞弊,若是其他科,祁元询也就是将信将疑,必要彻查后再下结论,但本次恩科,他全程都是重点关注,若说主考官舞弊,那实在是有诬告之嫌。

    王府纪善白信蹈是副主考,主考官是翰林学士刘三吾。

    刘三吾此人,乃是前朝就入仕的宿儒,入仕本朝后,颇得天子信任,本朝的诸多典章礼仪,都有他参与的痕迹。

    老先生都已经83岁了,这个年纪的大儒,最重的便是名声。

    这位何至于连名声都不要,只为了在这一次所有的参与人都与他非亲非故的科举中舞弊呢?

    刘三吾籍贯湖南,五十一名士子里,状元陈出自福建闽县,榜眼尹昌隆、会试第一的举子宋琮出自江西泰和,探花刘仕谔出自浙江山阴。

    莫说亲故,便是籍贯都是天南地北,各有不同。

    只不过,那些落第举子给出的理由,倒也有些道理。

    上榜五十一人,皆为南方士子,北方竟无一人上榜,实乃前所未有之事。

    就算主考官都是秉公办事,但是在落第的北方举子眼中,与中选者同样的南方人出身,就是他们的罪名了。

    让落第者承认他们本身便技不如人,那是不可能的。

    自古以来,文人相轻。

    与承认自己不如他人相比,科举所录士子籍贯皆为北方,倒更适合作为攻讦的借口。

    主考官若真的徇私舞弊,何以会放出这么明显的一个证据,让别人捏作把柄呢?

    此次科举所录皆为南方士子,实在是一个巧合。

    只不过过于巧合,在铆着劲儿抓人小辫子的有心人眼里,就不再是巧合了。

    这件事连祁元询都能想明白,就更不用说天子了。

    本来天子选任的主考官就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士子告状,又尽是臆测之语,没有切实的凭据。

    如此一来,天子受理落第举子告主考官恩科舞弊案,却未曾发落,只是让人再检录之前会试落榜举子之试卷。

    按照祁元询对皇爷爷的了解,这已经是他法外开恩了。

    真正犯了罪被查出来的,处死已经算是轻的了,剥皮充草之类的,老爷子也不是没有做过。

    让谁检录落榜举子之卷,是个问题。

    天子已预点了几位朝中大臣,命这些人开始复检工作。

    只是祁元询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件事的既视感太强烈,而且一旦出了幺蛾子,后续处理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因此,他主动请缨,想要参与检阅落第举子之卷的事。

    关于他的这个请命,天子思忖许久,祁元询又在太子那里陈说厉害,才在数日后得以通过。

    按理说祁元询作为皇孙,在太子本人都没有说话的情况下请命,颇有越俎代庖之嫌。

    就算恩科会试出了事,要操心的也是天子和太子,再有朝堂诸公代劳,轻易出不了事。

    祁元询也是知道的,就算他得到父祖应许参与朝政了,也不能一来就插手这么敏感的事情。

    会试选出来的进士都是要入朝为官的,重选落第举子,也就意味着,这批人都要承他的恩。

    如此一来,他的请命便近于卖恩于下了。

    只是朝中科举,向来是南人中试更多,北人本就势弱,令文臣参与遴选,未必能如天子所愿。

    天子年高,原本这事分给太子,顺便让太子立威,也很恰当。

    只是若让太子参与,怕是南人不会乐意。

    太子本身就是北地藩王出身,与文人不对路,这事的处理,定是要偏袒北地文人一番的,如此以来,反倒给别人留下太子偏袒北地之人的印象。

    到时候,朝中的南人大臣,怕又要不乐意了。

    太子以宗藩之身承继储位,本身就有宗藩的班底,朝中之臣与他有新旧之别,就算要拉拢文人,太子也更愿意培养自己的班底。

    如此一来,祁元询代替太子出面处理此事,反倒更适宜。

    祁元询自幼长在京师,同诸多在京皇子皇孙一道,接受的是正统的教育。

    京师的诸多文臣不会排斥他。

    太子原为北地藩王,作为太子长子,北人也能将他视为自己人。

    他去处理此事,无论是北人还是南人,都会更易接受一点。

    翰林院内,受命调查的十二人,正加急复核二月份的会试卷子。

    原本按照规定,若是祁元询不参加的话,他们就得按照会试的常规,锁院,封闭式阅卷。

    因祁元询加入,这群复核人员才有对外沟通交流的权力。

    当然,沟通交流的人员仅限于祁元询这个皇孙,以及等待他们结果的天子。

    这十二人,有前科状元、翰林侍讲、翰林修撰,有司直郎、司经局的校书、正字,有王府的长史、纪善,还有今次恩科的一甲。

    复核人员的组成很复杂,原本他们复核完成,在上报天子前,是要报给负责此事的前科状元、翰林侍讲张信的,只不过如今太子长子参与此事,他们预报的名单,便还要先给这位皇孙过目。